是夜,梅溪畔泊着乌篷船,船头灯笼书“肃静”二字,在风中摇晃。渊倚着父亲膝头,听船底江水拍岸,忽见岸边人影绰绰,数十百姓持火把而立,见船欲发,齐呼:“谢大人早去早回!”火光映着父亲面容,渊第一次看见,那常带霜色的眉目间,竟有暖意流动。百姓的呼声,恰似对这寒梅般清官的期许与支持。
船至中流,承宗忽取粮册展于灯前,青金石笔在“扬州漕运使印”处画下重重圆圈。渊见册中夹着片梅瓣,虽已干枯,犹存香气,方忆起今晨父亲在梅树下教他读《吴越春秋》,言及范蠡“农末俱利”之策,父亲叹道:“今之商帮,只知末利,不知农本,焉能久乎?吾等为官,需如这梅树,扎根民生,不惧风雨,方能守得百姓安康。”
忽闻江心传来异响,数艘快船鼓噪而至,船头立着蒙面汉子,手中钢刀在月光下泛冷。承宗按剑而起,渊见其袖口补丁处渗出点点血迹,方知适才登船时,父亲为护他被木栏划破手臂。“可是扬州来的朋友?”承宗声音冷冽,如梅溪遇石,“某今夜只带一童一仆,各位若为漕米事,不妨随船至扬州,当与三司共审。”其镇定自若,恰似寒梅面对风雪的从容。
蒙面人相顾迟疑,忽有梆子声自远而近,乃姑苏巡检司巡江船至。快船转瞬退去,唯余水面漩涡未平。承宗坐下,抚渊背道:“怕否?”渊摇头,触到父亲腰间玉佩,刻着“清慎勤”三字,乃祖父所留,曾为吴郡太守。这三字,亦是父亲如寒梅般坚守的为官准则。
抵达扬州时,天已破晓。漕运司衙前,百姓百人跪迎,皆举户帖喊冤。承宗扶老妪起身,见其衣不蔽体,怀中幼儿奄奄一息,眼中怒火腾起,却又按下,温声道:“老妪且回,三日内必给公道。”转身对渊道:“玄桢,记着今日所见,为官者若不见百姓疾苦,便是衣冠禽兽。吾等既为百姓父母官,便要如寒梅绽放,为他们带来生机与希望。”
是日审案,漕运使陈邦彦昂然而至,腰间玉带上嵌东珠十颗,光彩夺目。承宗拍案道:“朝廷拨漕米十万石,你报损耗六成,却有三万石入了潮商私仓,当本官不知你每石抽成五钱?”邦彦冷笑:“谢知府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承宗击掌,王福捧来十二本账册,皆盖扬州七县印信,内详记每月漕米出入,末页附潮商分赃名单。邦彦见之,面色惨白,忽跪地哭道:“某实被潮商胁迫......”承宗不睬,掷下朱笔:“送司宪院,按《吴律》贪墨千石以上论斩。”其雷厉风行,正是寒梅气节的彰显,不容贪腐有丝毫容身之地。
退堂后,渊随父至漕仓,见仓中只剩陈米千石,鼠迹纵横。承宗长叹,解下腰间玉佩交与王福:“去典了,换米煮粥,先救百姓。”渊见那“清慎勤”玉佩,乃祖父遗留,忙扯父亲衣袖:“父亲......”承宗摸他头道:“百姓性命重于玉佩,莫要学那腐儒,守着虚礼不顾民生。在这艰难时刻,更要如寒梅舍己,为百姓谋福祉。”
是夜,扬州城飘起细雪,承宗与渊宿于漕运司偏房。油灯如豆,承宗在账册空白处画梅,边画边道:“梅有三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为官者,当守元亨利贞,不可为利所惑。这寒梅在雪中绽放,历经磨难,方得清香,吾等亦要在这官场浊流中,坚守本心,为民请命。”渊点头,见父亲笔下梅花,枝干虬曲如铁,花瓣却似要破纸而出,恰似父亲在困境中不屈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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