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河防通议》有云:“河工之弊,始于料价虚增;贪腐之根,成于官官相护。法度不彰,则河患不止;纪纲不肃,* 怨难平。”德佑十一年秋,黄河堤坝修缮事起,工部郎中呈报工料预算,谢渊依典核算,竟发现石料价高五倍于市。顺账册而溯,层层黑幕渐次揭开,一场关乎民生与律法的较量就此展开。
千里河防费经营,岂料中饱有奸生。
虚增工料牟私利,苦累苍生恨未平。
铁面无私持法纪,丹心独抱护澄清。
愿将污吏绳于典,留得河清海晏名。
德佑十一年九月初三,工部值房内秋意萧瑟。青砖地上散落着几枚干枯的梧桐叶,被穿堂风卷着在墙角簌簌打转。谢渊身着素色官袍,腰间玉带扣上的獬豸浮雕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乌纱帽下眉头紧锁,案头摊开的《河防通议》布满朱批与墨痕,洪武朝萧武皇帝御笔亲书的“河工物料,须依市价”八个朱砂大字在烛光下泛着暗红,仿佛凝固的血迹。
他指尖摩挲着工部郎中王仁恭呈上的工料清册,册页边角还沾着新鲜的墨迹,显然是仓促赶制。狼毫笔在“石料单价二十两”处重重圈画,墨渍晕染开来,似未愈的伤口。砚台里的墨汁因用力过猛溅出几滴,落在案头的《大明会典》封面上。
“王郎中,”谢渊将《通议》卷三推至案前,书页间夹着的黄杨木书签滑落,“洪武二十三年定例,黄河堤石每方价银二两五钱,”他指节叩击书页,发出清脆声响,震得砚台里的墨汁微微荡漾,“你这太原青石,竟报银二十两整,”目光如刀剜向对方躲闪的瞳孔,“是采石场凿的是昆仑玉,还是你笔端沾的是金山墨?”
王仁恭的补子上的五品白鹇纹随着颤抖扭曲变形,仿佛一只垂死挣扎的鸟儿。他的官靴在青砖地上蹭出细碎声响,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大人明鉴,今岁石料采自太行深山,路途遥远,运费...”
“住口!”谢渊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倾倒,茶水在清册上蜿蜒成河,浸湿了“运费明细”一栏。他从袖中抽出暗访记录,纸页边缘还带着采石场的石粉,密密麻麻的字迹刺得王仁恭脸色煞白,“本官前日亲至采石场,账册显示每方售价仅六两。且采石场场主亲口所言,今岁石料丰产,价格较往年更低!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仁恭扑通跪倒,额头撞得青砖作响,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大人饶命!卑职...卑职也是受人指使!这多出的款项,有三成汇入了‘太原绸缎庄’...卑职若不说,家人性命难保啊!”
工部值房的烛火彻夜未熄,窗纸上的人影时而伏案疾书,时而来回踱步。谢渊连夜调阅户部银库流水,泛黄的账册在案头堆成小山,每翻动一页都扬起细微的灰尘,在烛光中飞舞。烛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在烛台上凝成蜡泪,如同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当“太原绸缎庄”的汇款记录与工部预算的异常数字一一对应时,他的指节捏得账册簌簌作响,指甲在纸页上留下深深的月牙形痕迹。那看似普通的商铺,三年间竟接收工部、河道衙门等十六笔“材料款”,总额高达二十万两白银。更蹊跷的是,每笔款项入账后三日内,必有等额白银从“太原绸缎庄”汇入十几个不同的钱庄账户,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
“李正,”谢渊唤来玄夜卫统领,将盖着户部关防的文书推过去,文书边缘还带着户部衙门特有的火漆封印,“即刻带人查封绸缎庄,注意往来信件与隐秘账册。尤其要留意那些用密语书写,或是夹在账本夹层里的东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摇曳的竹影,竹枝在风中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若有人阻拦,便说这是奉德佑帝密旨。记住,务必小心,对方既然敢在工料款上动手脚,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三日后,李正浑身浴血归来,甲胄上的玄夜卫徽记沾满血迹,怀中紧紧护着用油布包裹的账册。“大人,山西布政使司调集衙役阻拦,属下等拼死突围...”他的声音沙哑,嘴角还挂着血丝,染血的纸页上,“镇刑司王主事亲收”“转运使司张同知分润”等字样触目惊心,而每笔款项最终都指向一个神秘的“河防善后局”。更令人心惊的是,账册里还夹着几张画着特殊符号的纸条,显然是他们之间的联络暗号。
谢渊持着御赐尚方宝剑亲赴山西,剑鞘上的龙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然而,当他来到布政使司门前时,却遭遇了软钉子。布政使赵文远身着崭新的官袍,捧着官印,脸上堆满虚伪的笑容:“谢大人,绸缎庄半月前突发大火,账本付之一炬,此乃天灾...这也是老天爷的意思,大人您看...”
“天灾?”谢渊冷笑,从袖中抽出李正拼死带回的残页,残页边缘还带着焦灼的痕迹,“那这‘河防善后局’的分赃记录,为何完好无损?赵大人,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他逼近半步,官袍上的补子獬豸纹几乎要贴上对方颤抖的鼻尖,“赵大人可知,黄河下游三县因堤坝延期,已有千余百姓溺亡?那些都是大吴的子民,是朝廷的根基!而你们,却在这里为虎作伥!”
话音未落,镇刑司副使张明德率铁甲兵闯入,腰间绣春刀出鞘三寸,刀刃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谢渊,莫要血口喷人!绸缎庄乃良善商户,你这是恶意构陷朝廷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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