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这次几乎算得上苦笑了,轻声道:“你流泪了,可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她反手一摸,只觉触手冰凉濡湿,连自己也惊呆了。她向来极少流泪,流泪的次数曲指可数,此时醒来想要再回想前情只觉一片茫然,唯有胸腔之内空得发疼,连自己也一时想不起来因何而疼。
那人细心替她拭净了面上泪痕,俯下身来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紧贴着她的面颊,似极为心疼般,连她自己也诧异这体贴温情从何而来,一时间只觉人世极不可靠,自己从来便独来独往,若说这人作戏,却真是尽心尽职,竟将担忧心疼演得恁般认真。
她漠然的侧脸去看面颊旁紧贴着自己的翠玉小冠子,再次迟疑的问道:“你到底是谁?这般俯在我身上?”
那人头也未抬,似怕惊吓到了她,语声分明饱含苦意:“洛洛,我是华彻啊,你忘了么?”
浑如晴天霹雳,前尘旧事纷沓而至,最后的小船之上她求助无门,万念俱灰,只恨不得就此死去,以赎前罪,只觉胸口涌上一股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喷了紧贴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一头一脸,她颤微微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眉眼原来是极熟悉的,只觉面上又是一片温热,目光模糊,她犹疑道:“彻哥哥,你终于来了么?”
微雨燕双飞(六)
地煞门位于豫楚雄关之地的罗山,山周奇绝俊险,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地煞门徒众所居之处抬头即可见远处一挂银河飞瀑,四野松涛云海,坐揽烟霞,当得是神仙难临的福地。
地煞门主华彻座下四色使,柳桃梅枫四位,此刻立于信言堂下,皆是神色郑重。众所周知,自五天前门主夫人驾临此处,华彻便郁色难展,门下众人皆没了以往的舒心自在,个个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慎招致祸患。
据华彻贴身侍从暗夜的一句话来说,近几日冷眼瞧着,现今的这位门主却是位惧内的人物,远的不说,就说自门主夫人驾临之日,门主便如临大敌,不但将门中一干医师拘在一处,替夫人悬丝诊脉,更是没日没夜守在夫人身旁,亲自侍奉汤药,贴身之事一概不假他人之手,皆是亲力亲为。
岂料得门主夫人醒来之后,也不知问了几句什么话,不但气得将华彻手中药碗一掌打翻,更是拒绝他再进房中,所遣侍从皆被她赶了出来。无奈之下华彻只得将旧日曾侍侯过她的梅枫二使遣去照料她,哪知门主夫人斜倚在门主那张大床上,从鼻孔里面冷冷哼了一声,道:“彻哥哥的人,我哪使的动啊?该哪来还哪去吧!”那声“彻哥哥“虽听着* 蚀骨,但其中冷意也能教人在大暑天打个冷颤。
已睡了三日书房的门主大人几乎要额头见汗,连连陪着小心:“洛洛,这两人已追随你日久,你的习惯她们也都熟悉。且留着使几日吧?”其中小心小翼连刚刚撵着梅色使而来的暗夜听了也不免要翻个白眼。新任门主自去年接任地煞门,其中惊心动魄血影刀光非一时半刻能说得清楚,他虽全无武功,但凭过人计谋与华相原来留下的几位死忠人士,不但将地煞门整顿一新,且教门下凶顽悍固之徒俯首贴耳,当得是奇迹。但瞧着他眼下之态,暗夜也替他颇为不值,不过是门主夫人在洞庭水寨死了个把亲近之人,她又被三色使强行带回,居然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一股脑儿冲着门主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