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再没料到这个满身阴鸷霸道气息的男人竟会说出这样温柔体贴的话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戳进了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直刺得一颗心刀刀见血,血肉模糊。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辗转被发卖过的那些人家,挨过多少打骂,受过多少罪,数都数不清了。看遍了男人的无耻下流,女人的软弱狠毒,尝尽了人情冷暖,她也成了一个唯利是图人尽可夫的下* 。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想活着,可她只有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没人管她一个奴婢的死活。她今年也只有十九岁,她没有法子啊……
从来也没有人像尹大业这样,对她说过这些怜惜的话,青萍又是感动又是自伤,心中悲喜交加,忽然扑在那八仙桌上就痛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抽泣道:“奴婢……奴婢家里世代为奴,之前的主子家犯了事,父母兄弟早不知都被卖到哪里去了……如今只有奴婢自己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她越哭越痛,直哭得昏天黑地哽咽难言。忽然有一团温软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青萍一瞧,原来是尹大业将自己的一方烟青绉纱帕子递了过来。
“擦擦眼泪,别哭了。叫外头的人听见不好。”尹大业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原来的主子是谁,我帮你去打听打听你爹娘兄弟们的下落,或许能够找的到。就算是我额外给你的好处吧。”
青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爷说的可是……真的么?可是人海茫茫的,上哪找去?”
尹大业但笑不语。
萧江便嗤笑了一声,懒洋洋道:“你是不知道你这叶老爷是谁。别说找你的爹妈了,就是找王母娘娘,对他来说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青萍听了,将信将疑,也不敢细问,心里只觉得欢喜异常,望向尹大业的目光里越发添了满满的敬慕。
手里的帕子被泪污了,也不好再还回去,青萍便把它揉成一团,趁人不备,悄悄掖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尹大业看在眼里,只当作没看见,因和颜悦色地问青萍:“现在可以告诉我那赵二要去哪里找周氏母子了吧?”
青萍拭干了泪痕,掩着嘴吃吃地笑:“爷别骂我,具体是哪里,常嬷嬷没说。我只听见说是在京城郊外的西山,要去找一个什么樵夫。”
尹大业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淡淡道:“西山?那范围可太大了。”
萧四爷已经推测出了大概:“那必定是在老公主的西山别院附近。就只不知道那樵夫还在不在,也不知……咱们'小少爷'还好不好……”
尹大业也不言语,只是背着两手在禅房里缓缓踱着步子,脸上阴晴不定。不一会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面色重又和缓了下来,向青萍道:
“如今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便是脱了奴籍,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又如何自处呢?不如你跟着我去,我给你安排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青萍只道是这叶老爷要纳她为妾,心中欢喜,急忙福身拜了下去,含羞带怯地低低道:
“青萍全听爷的安排。以后,青萍一定尽心尽力地伺候老爷……”
尹大业微微一笑,定睛瞅着青萍,摇了摇头道:“你跟着我,终究还是不算太好。不如我送你到一位贵人身边去,凭着你的美貌还有这聪明机灵劲儿,以后有大把的好前程等着你呢。”
青萍听了这话,脸上那抹娇羞的红晕迅速褪去了,心中的失落一时溢于言表,勉强道:
“多谢叶老爷费心,不知是哪里的贵人……”
“贵人住在京城里,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尹大业和颜悦色地望着青萍微笑:
“你家里的亲人我也会帮你找寻到,到时也带到京城里来,你们全家人又能重聚了,你说好不好?”
青萍心里悲喜莫名,默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好,那多谢您了。”
萧氏兄弟对望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面上却皆不显山露水,皆是一派淡然。
春娘悄悄看了青萍一眼,心里倒像是有些伤感似的。转念一想,又替她欣慰起来------青萍青萍,人如其名,也是一个如浮萍一般苦命的女子啊!苦了这么些年,如今能脱了奴籍,又有了落脚的去处,还能骨肉重新团聚,也应该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吧?
她不由由衷地* 笑望了萧岳一眼。萧岳脸上却无悲无喜,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只是一手端了茶碗慢慢地呷着,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再将她的手更紧地握在了掌心里。
尹大业很快料理完这两件事情,尤其意外得知了前太子的下落,不由心情大好,转头笑着对萧岳道:
“议了半日的公事,也累了,先休息休息再说。现在我让你见一个人,保证你见了以后得高兴坏了。”
萧岳显然兴致不高,淡淡道:“尹兄既约了我过来,也不容易,还是继续谈公事吧。这个地方久留不便,还是早早散了的好。”
尹大业的目光在春娘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萧岳与她交握的两手上,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许,不紧不慢道:
“不打紧。多年不见的故人,总归要见一见的。”
说着便向外扬声唤道:“师太!”
房门徐徐开处,一袭着宽大深灰色海青的身影出现在禅房门口。漫天的彩霞亮得有些刺人眼,照在那人的脸上,光影斑驳,白花花一片,让人一时有些分辨不清。
片刻后,禅房里响起一阵刺耳的椅子拉动的声音,萧岳和春娘同时站了起来,亦同时冲口喊了一声:
“圆慧师太!”
“燕燕!”
只是一个声音是温柔恭敬的,另一个则充满了惊愕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