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皇帝面对面,脸色因着激愤而越发地红润起来,像只于冰天雪地中找食的鸟儿,世道严寒,我心火热:“我秦国内忧重重,外患更甚于内忧。自我秦国吞并燕国,与北方的羌国关系便越发紧张。羌国以北还有大月氏众部落的骑兵站队在虎视眈眈。湘江以南的齐国,虽是文弱书生当朝。但齐国有天堑傍身,陛下若有意南下,可有思考过光渡江我秦国就要损失多少儿郎?”
他向皇帝伸出拳头,撩开宽袖露出臂膀:“陛下观臣之血肉臂膀,可持枪,可驭马。这都不是凭空而来,而是需衣食奉养。乱世已延续百年,诸国之间也已经快到兴衰存亡的临界点,战事不管是秦国挑起还是别国起兵,都是不可避免。要供养军队,粮草冬衣不可匮乏,这就涉及到农商问题。关中年年少雨干旱,百姓不事农商迁居它地的问题解决了吗?”
“要做那常胜之师,光保证粮草冬衣可远远不够。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人心。”元钦想起上辈子秦国落败湘江畔,几十万军队竟败给十多万齐军的事迹,几乎要痛心疾首,“陛下要挥师他向,光靠我连年征战连年损耗的秦国军队定然不行。便要从燕人,乃至未来收服了羌国之后从羌人之中征兵。陛下怎么保证这群人一心向秦,成为我秦国的刀与刃?而不是在战场上拖后腿,将我秦国铁血之师带累成乌合之众?”
……
元钦起意于床笫之间,却是越说越起劲,恨不得杜鹃啼血一般,把自己的心都吐出来。蒲衣觉盘腿与他面对面坐着,既不打断也不斥责,就这般听他由此及彼地絮叨秦国存在的问题。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前世就已经注意到了的,征战的同时部分也在筹划着解决。只是要驱使着秦国这艘巨轮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心力。皇帝和百官们都没有太多余力去搞改制,用以扫除这些陈年弊病。
那时候秦国上下都魔怔了似的,只关心一件事:秦国今天打仗赢了吗?秦国什么时候能统一四海?
殊不知巨轮的船底便是被这一条一条的积弊掏空,乃至颠覆。
蒲衣觉还记得前世的元钦也上书过,自己不喜后宫,元钦便央了李明明送到自己跟前。那时候的自己匆匆扫了一眼,也看到一些恳请推迟南下,与民休息之类的辞令。当时他并不以为意,想的是自己只要再伸伸手,齐国便在鼓掌之间。届时再与民休息也不迟。
接连不断的胜利会冲昏人的头脑,叫人将十之五六的胜率,认定为是十成十的必然。
当年上书的妃子不止一个,但皇帝也是额外关注了下皇后的。因为他来书格外执着,频繁地叫李明明都有些不敢往他跟前递了。有几次还是自己主动问:皇后今天来书了吗?
李明明才敢拿出来给他。
虽说不以为意,甚至不曾全数翻看。但到底是有些惊讶于皇后一个深宫女子,竟能这般操心于国事。让人联想那些使劲向上峰上书表述自己政见的小官,一颗出仕入相的心几乎要刻在陈情书的每一笔勾画上。
他当时就想:这个皇后是个好的。将来等天下安定,或可仍旧母仪天下
他如今听着元钦说桩桩民生外寇的问题,心下便七分愁,三分喜。愁这家国天下如千斤重压一般,喜这重压之下,皇后心意未改。喜他的皇后像寻常女子一般一心爱慕着她的丈夫,又不像多数女子一般只能做些小家之内的体己事。
他的皇后,是可与他畅谈天下,面对五指山一般的重担依旧能面不改色过来给他递桃子解渴的人。
心心相印,夫妻之间相处的格局能不止步于案前床上,蒲衣觉未曾设想自己能有这般运气。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