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当然是不可能被休了的，怕是朝廷也不允许，皇上也会怪罪……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个！我只是想……我的意思是说……”
要说的话实在太难于启齿，春娘心中忐忑，未语面先红
。可待要不说吧，将来终究又是怎样一个了局？
手里来回绞着被子，春娘飞红了脸，声如蚊呐磕磕巴巴道：“便是……便是我给你做妾，也……也没有关系的……”
这话实在太过羞耻，春* 脸已经红胀得不能看了。赵二虽然混账，好歹跟他是正头夫妻；好端端的正妻不做，却上赶着给人做妾，卑不卑微？算不算自甘堕落？是不是不要脸？！
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齿了，那萧岳自然也把她看扁了吧？
这么一想，春娘又满心懊悔不迭，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她缩回手，咬着牙在被子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子。
萧岳的一双眼睛却是瞬间就亮了起来。他一把搂住春娘，嗫嚅着小心翼翼道：“真的吗？你……你肯的？”
可还没等春娘回答，他眼睛里的光彩已经迅速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道：
“不行，那个悍妇是不容人的。你现在还是自由之身，她尚且百般地算计你；若你一旦成了我的妾室，从此就要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万事都由不得自己，哪里还能顺顺当当地活下去？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看顾着你……”
他继续摇头，硬着心肠道：“不行。”
春娘灰了脸色，呆了好半晌方苦笑一声，点点头道：
“是了，果然艰难。看来我还是从哪儿来的再回哪儿去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她这么说着，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夹杂着两分委屈、三分难堪，四分苦涩，忽然就变得十分不淡定起来。眼看着萧岳只是沉默不语，不知怎么的就赌上了气，一翻身拿脸对着墙，咬着嘴唇低低道：
“我不要什么房子宅子，我也不在这里住！没名没分的我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呢？要被人指戳死了！
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回家去，在他赵家最起码我也还算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吧……最多让赵二再接着折磨我罢了，最多就是被他折磨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声音虽低，语速却极快，噼里啪啦的一顿，满满的全是负气和委屈的意味。
她一向都是温柔可亲深明大义的，从来没有这样过……原来再好脾气明事理的女人，也有撒性子耍小脾气的时候……
这一句又一句的，真是戳人的心呐！
萧岳除了愧疚心疼之外，还有点慌神。
“还回你那个破家去干什么？那个赵二，你对他难道还有什么留恋不成？不应该吧？！”
萧岳莫名的有些焦躁，忍不住冲口而出道：
“那个泼皮有人命在身上的，现在留着他也只是因为他还有些用处，等他没用了的时候……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为好……
总之，那赵二虽然的确是给了你妻子的名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这个虚名分，他什么也给不了你，他甚至还把你……
总之那厮就如蝼蚁一般，随时随地就会消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
萧岳越说越觉得自己语无伦次，越语无伦次就越心浮气躁。而且说着说着就有些心虚起来。
妻子的虚名分没用？怎么会没用！这世间的女子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吗？
若春娘是那等只贪慕荣华富贵毫无节操的女人，倒又好办了。可她连房子宅子也不稀罕，她稀罕的偏偏自己又给不了……
别说是妻子的名分了，便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妾室名头都给不了她。纵然有千般理由，每一个理由都情有可原，可最终的结局还不都是一样的？
萧岳陡然觉得在春娘面前矮了一截，连跟她说话都气怯了几分。
他忽然有点理解了当年淳于氏为什么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放了周皇后母子一马，为什么她能干出狸猫换太子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在心爱的人面前，是真的会低声下气举止失常的！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心，有时真的会在所不惜。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英雄豪杰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有那么多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疯子呢……
萧岳觉得自己也快要步淳于氏的后尘，变成一个匪夷所思的疯子了。
就比如说此时此刻，他沉默不言的皮囊下面，一股股的热血正在周身奔流涌动，脑子里有无数个疯狂的念头正在上下翻滚。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有太大雄心壮志的人，他更愿意与心爱的女子安稳度日。所以当尹大业和他四弟展露出觊觎天下的野心时，他也只是观望而已，并没有真的想参与其中。
可是现在，他的心思忽然间动了一动。
若是……那他岂不是就不用再受制于人了吗？他的小春娘也无须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憋屈地苦苦挣扎求生了。到那时，他想给她什么样的荣耀还不是凭他一句话，谁还敢指手画脚说半个不字！
许是萧岳沉默得太久了，春娘背对着他始终听不见他的只言片语，终于心生忐忑。想一想自己刚才连珠炮似的说的那些话，她不禁一阵后悔。
他的处境已经很难了，自己还负气说了那么些有的没的。除了再给他增添烦恼，又有什么用呢？
一念及此，春娘就把身子转了回来，一眼看见萧岳木呆呆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眉头紧锁，额头上大汗淋漓。
春娘禁不住噗嗤一笑，伸手轻轻地替他擦拭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柔声细语道：
“看你！我都是说着玩的，你怎么都当真了，看急得这一脑门子的汗！”
萧岳顺势便把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眼睛看着她的眼睛，极温柔极认真地说道：
“我大概很快就会起复了。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将来有一日，别的女子有的你都会有；别的女子没有的，你也会有。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