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
沾墨的手接过了奏疏,打开。
红墨汁顺着他的指掌落在了封皮上,衬得它好似婚书,又好似讣闻。
蒲衣觉无声无息地看着元钦的手书,面上浑不似活人一般有喜怒哀乐。未几,他起身打开了书案旁的暖炉盖子,视线扫过脚边雪花般散落的诏书。那是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几天的成果,是他或清醒或混沌中写下的当朝皇后的结局。
他将一块香脂投入暖炉中,火焰丛丛升起,照亮他毫无悲喜的脸庞。他每看一句元钦的话,就捡起几份之前拟定的诏书丢进暖炉中。炉火如同最尽忠职守的臣下一般执行他的命令。它们吞噬蒲衣觉的手书,留下了元钦写给他的字字句句。
元钦与他这般写道:“以男子之身束之深闺,无以寄余生,常有轻生之念。幸得陛下赐名,许我御史之职,方觉乾坤得正,前路得行。”
——褫夺封号,发配长安城外凌云寺修行。
——皇后顽疾难除,移居柒海州归云山庄修养。
这两份明里暗里要皇后以罪妇身份了此残生的诏书便化成了灰烬。
“帝心深情如许,皎洁如月,我心污如尘泥,卑鄙微贱。”
——褫夺封号,贬为美人,移居摇云殿。
这封起于皇帝被玩弄感情之后的愤怒,恐会展开各种不可描述剧情的诏书便也被销毁了。蒲衣觉指腹在“美人”二字上扫过,心道最污最浊是皇权。所谓光正皎洁,从来只是哄哄爱妻罢了。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贬为庶民,发还故乡,终身不得踏出里源州一步。
这封决心好聚好散,将皇后发配千里挥剑斩前缘的诏书,也没逃过被丢进暖炉的命运。
蒲衣觉把先前拟好的诏书全烧了,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跺了百十来圈,哼哼哧哧郁愤难消:“始乱终弃,却还要笔触柔荑。”
他就着满书案的折子在书房又过了一夜,第二日顶着满眼的红血色新写了一封诏书,上书字仅一行:孝纯熹思皇后元氏,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