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春娘脱口“啊”了一声,脸色就变了。
“哎呀,你怎么能……”她心里着急,却也没好意思责怪迟六郎,只急急道:“那麻烦你替我去把帕子追回来好不好?只怕那人还没走远……”
迟六郎答应一声,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起身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春娘:
“若是真找不回来了,那我赔姨奶奶一条帕子,行吗?”
春娘紧蹙着眉头,没有吭声。
这哪里是赔不赔一条帕子的事……女子随身动用的东西流落在外头,也不知最后会被谁拿去了,想一想都觉得浑身难受坐立不安。
“你尽力去找一找吧,若是实在找不到,那也没有法子……赔倒不必了。”
春娘满脸的郁郁不乐,叹一口气,转身回屋了。
不出所料,帕子到底也没拿回来。
迟六郎出去了一个时辰,回来告诉了春娘这个遗憾的消息。看着春娘大失所望的神色,迟六郎亦是深深的不安。
“都怪我……”他十分自责,“我明天再出去找找。”
春娘叹了口气,勉强道:“算了。我就是心里有些膈应,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哎,算了算了……”
迟六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春* 脸色,见她不予追究了,这才惴惴道:
“姨娘说不要我赔帕子,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了。那会好像听见姨娘跟小丫头说,想从厨房多要些炭却要不到,所以我刚才在街上就买了一篓子炭……这么冷的天,姨娘就拿这个贴补着用吧,想用多少就用多少,也不必再看别人的眼色了。就算是我将功折罪……”
春娘连忙摆手:“这可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迟六郎刚要再说,春娘已经板起了一张小脸,严肃地阻止他道:“况且等二爷回来了,万一问起我为什么要收你一篓子炭,我又怎么说呢?这实在不妥当,你还是快拿回去吧,心意我领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迟六郎听了,有些怏怏不乐,但见春娘态度坚决,也只得道:“那……只好对不住姨娘了,以后有机会我再弥补吧。这炭就先放在这里,等工匠们干完活,我再把它退回煤铺去。”
春娘点头说好,因见迟六郎脸上总是讪讪的很不自在的样子,反倒又劝解他道:
“反正那帕子也旧了,我早就不想要了,丢了就丢了吧。你也不用总想着它了。”
为了缓和气氛,春娘扭头指着那已经加高了的院墙,有意转移话题:
“我瞧着这院墙虽然高了一些,但若真有贼人存心要翻墙进来,只怕也防不住吧?”
迟六郎负了手望向那围墙,不紧不慢地笑道:“光是加高一些自然不够,我还要在上面密密麻麻地砌上尖刀。有不怕肠穿肚烂的尽管来。”
说着便从靴子筒里抽出一把匕首给春娘看:“喏,就是这样的刀子。姨奶奶看看可还够锋利吗?”
午后的阳光虽然弱了许多,可照在那刀锋上,反* 的光芒依然雪亮得闪着人的眼睛。即使站在温暖的太阳地里,依然让人脊梁上掠过一层凉意。
他说得轻描淡写,春娘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勉强笑道:“哎呀,回头大清早的一出屋子,看见有人扎死在了墙头上……这也太吓人了!”
迟六郎倒没想到这个,看着春娘害怕,不免怔了怔,立刻缓了声调,轻言慢语道:
“小人既是护院,就不会让姨娘看见这些腌臜的东西,姨娘放心吧。”
两人正说着话,腊梅过来禀报:“宋二娘子来了。”
春娘忙道:“快请进来。”
迟六郎一听,立刻拱了拱手道:“姨娘来了客人,小人就先退下了-----我去看看正院那边的围墙垒得怎么样了。”
说着,转身便要从月亮门出去。
春娘笑道:“是你姐姐来了,又不是别人。好歹你们姐弟两个见见面,说两句话,你再去忙也不迟。”
迟六郎有些心不在焉:“见面一聊又是半天,已经耽误半天工夫了……那边院里的几个匠人还等着我呢,我先过去,回头再说吧。”
他一边说着,脚下不停,急匆匆便穿过月亮门往正院去了。
迟六郎前脚刚走,宋二娘后脚就进了西跨院,进门便四下里打量,笑道:
“咦?我刚才明明听到六郎在跟你说话,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他急着去给工匠们交代活计,刚去正院那边了”。春娘笑着说了句,见宋二娘今天梳着一个高高的望仙髻,如云的乌发上只插了一根通体碧透的碧玉簪子,除此之外一概钗环皆无;身上穿了一件素白的小毛皮袄,只在衣襟袖口上绣了点点的梅花,下面着一条翠色的留仙裙;脚上是一双玉色弓鞋,鞋面上虽没有任何的绣花纹饰,裙下微微露出的鞋尖上却缀着两颗光泽莹润的明珠,行走之间有淡淡的光华闪烁,说不出的雅致出尘。
春娘忍不住由衷地赞叹了一声:“还是你们开绸缎庄、成衣铺子的人会收拾,会打扮。我看你这头上身上也没有什么插的戴的披的挂的,脸上也没有涂脂抹粉,就这么随便穿件衣裳梳个头,简简单单的,怎么倒比那些精心打扮的人还漂亮呢?好看,真好看!”
“你觉得我只是随便穿件衣裳梳个头?你说我没有涂脂抹粉?”宋二娘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衣裙和发髻,瞅着春娘扑嗤一笑:
“实话告诉你,我这'随便'的收拾一下,少说也要收拾一个时辰!只不过我能收拾得不露痕迹,让你看不出来罢了。就像我这脸上涂的脂粉,你以为我没有涂粉么?其实我一共涂了三层呢!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春娘听得乍舌,“涂了三层粉?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不由得凑近了宋二娘,向她脸上细细端详,打量了半天,还是摇头疑惑地笑道:
“我眼拙,你这不就是清清透透的一张清水脸?细嫩得像剥了皮儿的煮鸡蛋似的,哪里涂粉了……”
一句话说得宋二娘眉眼弯弯,咯咯地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宋二娘看着春娘,正色道:
”春娘你知道我特别喜欢你哪一点吗?你夸人的时候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一点嫉妒心都没有,特别的真心实意,所以让人听着格外高兴,心里特别舒服,真的!
不像其他那些来我铺子里的女人们,一个一个的,即使心里再觉得我比她好看,说出话来也是冒着酸气儿,我都听得出来!
包括我那三妹妹,姐妹们都说她心直口快没算计,我却不觉得。她从来不肯好好夸人的,不管我怎么收拾打扮,她看见了必要阴阳怪气地说些酸话,讨厌得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不需要防备着什么……”
一席话说得春娘倒不好意思起来,骇笑道:“我……你不知道,其实我也嫉妒你的。我嫉妒你有铺子有生意又有钱,又只有自己干净利落的一个人,无牵无挂,不用看谁脸色,也不用受谁管束,想怎样就怎样,多么自在!至于你好看漂亮,这个……我倒是不会嫉妒这个的……”
宋二娘听春娘说她一个人干净利落无牵无挂,不知怎么的忽然触动了心肠,站在那里呆怔了片刻,才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
“我倒不想一个人呀,可是……”
她说到此处便停了口,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落寞之色,未言尽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春娘见宋二娘有心事,自然也不会去问,因见与她同来的小婢怀里抱着个大包袱,便笑道:
“二娘昨天不是已经送过我衣料了吗?我还没有回礼,今天怎么又送我这么一大包袱东西?这我可当不起了!”
宋二娘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收了脸上的落寞之色,掩口笑道:
“这是给六郎拿过来的被褥。昨天二爷说一句叫他留下来,谁知他当真就立刻留下来了……好歹你也回去拿趟被褥不是?所以我今天赶着给他送过来了。”
春娘昨天从萧岳那里依稀得知,这迟十六郎似乎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当下不由叹道:
“二娘你可真是一个好姐姐,便是亲姐姐也不过如此了吧!你放心,咱们家里新被褥还是有的,断不会让你兄弟睡在光铺板上。”
宋二娘听了,脸上不免有些讪讪的,只把眼睛望向了别处,问道:“不知六郎的屋子是哪一间?我去把被褥给他放好。”
春娘笑道:“走,我带你去。”
两个人一路走到外院,推开西厢房的门,宋二娘当先一步走了进去。进去后便四下打量,见这屋子四白落地,陈设十分简单,不过是一床一帐一柜一桌一椅而已。
宋二娘当下便叹了口气,也不用丫头,自己亲自动手将那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床崭新的被褥来,再将褥子仔细地铺在了原来褥子的上面。
“这下就厚实多了。”她退后一步,打量着收拾得平平整整的床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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